在二十四节气中，立春和立夏、立秋、立冬合称四立，它们较早确立，划定了四时的起止，与处在四时中点的二至、二分一起构成了整年时间循环的基点。立春是春季的第一个节气，似乎自然当为节气之首，但在文献中，却并存着以冬至为首和以立春为首的两种时间体系，《史记·天官书》也将它们并列为“岁始”：“岁始或冬至日，产气始萌……立春日，四时之卒始也。”究其原因，或在于立足角度不同，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以冬至为首，《时则训》以立春为首，并在《要略》中解释：“《天文》者，所以和阴阳之气，理日月之光，节开塞之时，列星辰之行。”“《时则》者，所以上因天时，下尽地力，据度行当，合诸人则，形十二节，以为法式。”可见，以冬至为首，是从日月运行、阴阳消长着眼，故归于“天文”；以立春为首，更多从时节变化、人的活动出发，故立为“时则”。因而，立春一节与人有着更紧密的联系，是生机萌发、生产恢复的起点。

立春 草虫/绘

“立春”为春之始，但“立”却没有“开始”的意思，为何以此为名？从汉字构形看，“立”是一个人正面（“大”）站在地面（“一”）上的形象，其本义“站立”至今常用。《说文解字》：“立，住也。”脚踏实地，自然有了稳定不动的特点，于是“立”有了“建立、成立”等引申义，又指建立、成立后的持续状态，即“存在”。如《论语·为政》中孔子自言“三十而立”，《礼记·学记》论学之大成谓“知类通达，强立而不反”，都是学有所成、义无反顾践志立业的表达。由此回到立春，“立”便不仅是春的确立与开始，更突出了由此开始天地万物都将染上春色、焕发春意，带上春天的特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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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春天的特点，温暖、生机、草木复苏或许是人所共有的印象，汉字中的“春”，恰似融合了这些意象的图景。甲骨文“春”字为形声字，其形体多样，颇有自由生长之意，基本构形或从木或从屮（像草木萌芽之形）、从日、屯声，经过演变，于小篆定型为从艸（即“草”）从日、屯声，隶变中上部的构件笔画粘连简化，遂成为今天习用的字形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在早期古文字中，带来暖意的“日”与描摹草木的“木”“屮”时有省略，作为声符的“屯”却始终存在，这是因为它还有表意功能，象征着“春”所蕴含的勃勃生机。

 《说文》：“春，推也。”“屯，难也。象草木之初生，屯然而难。从屮贯一，一，地也。”“春”向上生长的推力正来自“屯”，它形象地反映了早春的情境，其时东风化冻、土石尚坚，草木积蓄力量、破土迎春。蓄势而发，故有“积聚”之义，如今天指人聚居之地还称为“屯”，“囤”“邨”（“村”字异体）也从“屯”得声。同时，破土也是个艰难的过程，故“屯”亦有困厄之象，《周易》有屯（音zhūn）卦，其体震（☳）下坎（☵）上，正像大雨前乌云遮天、雷电大作、晦暗不明之时，《彖传》于是说：“刚柔始交而难生，动乎险中。”但屯卦并不以险为凶，而是有迎难而上的策略：“虽盘桓，志行正也”，“求而往，明也”。在困境中曲折前进，唯有坚定意志、不断求索，才能走向光明的未来。

 经历不易，仍充满信心地砥砺前行，是“屯”带给“春”的生命力量，也是春天能够一扫冬寒、立于大地的底色。中国历来重视农业生产，围绕立春产生了演春（预备迎春）、迎春、鞭春牛、咬春、立春祭等节令活动，在劝耕、促种、祈年、尝鲜之中传递春天的活力。立春还是人事更新之时，宋人吴芾有《立春》诗：“老夫近日苦多屯，且喜来朝已立春。但得余殃随腊去，敢图好事逐年新。”立春开启作物生长、预示一年好景，无怪乎能成为二十四节气之首了。

立春不仅是农家耕作必争的节气，更是人间烟火寄望的时节。让我们一起品味春意、奋发生气，撸起袖子加油干吧！

原文刊发于《光明日报》2024年2月2日第16版；作者张祎昀，系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、中国文字整理与规范研究中心博士生。

原文链接：https://epaper.gmw.cn/gmrb/html/2024-02/02/nw.D110000gmrb_20240202_3-16.htm